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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七八章 金明池上游(下)

那是自然,王府的师傅,教的是如何温良简让,说白了就是如何混吃等死。能跟帝国未来继承人的培养相提并论么。

争标过后,又有些水上伎艺人,跃入了金明池中,表演水傀儡、撮弄、水百戏等。

张氏似乎很喜欢看水百戏,拉着赵宗绩去上层观看。赵宗绩说我还要说话呢,却被张氏偷偷拧了一把,便半拉半拽的把他弄走了。

画船载绮罗,春水碧于天。

舱室里只剩下陈恪和小郡主两个。

陈恪察觉不出气氛不对,就低头猛吃郡主牌点心。

望着心上人近在咫尺,旁无他人,小郡主面热耳赤,如赤霞红玉,好一会儿平复下心情,声音微颤道:“三哥真爱吃妹子的果子,不是哄我开心?”

“怎么会呢?真是爱的不得了。”前面的还没咽下去,陈恪又塞下一片山药糕,结果就噎着了,小郡主赶紧奉上茶水,他接过来的时候,无意中碰到了公主滚烫的小指,小郡主触电般,倏地收手回去,脸更加红了。

“会试的时候查得严,因为点心也要切开看,我可舍不得,就在考龘试前,把三天的量全吃了,结果,三天都没感觉饿。”陈恪拍拍胸口,顺顺食道:“总之,郡主的点心,在我这里,是天下第一美味啊。”

陈恪很会哄人,逗得小郡主咯咯直笑,道:“妹子想过了,郡主点心不好,状元点心也不好,不如叫‘状元郡主点心’好听。”

“小生岂敢在郡主之前?”陈恪摇头笑道:“还是叫郡主状元点心吧。”

“怎么都行啊,只要郡主能跟状元在一起……”小郡主的声音越来越小,头也越来越低。偷眼看陈恪,见他没什么反应,似乎没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,不禁松了口气。又有些小小失落。

不过陈恪惯会哄女娃娃开心,何况他就是满嘴放炮,在郡主听来也如闻仙音。两人愉快的交谈着,回忆起过往的点点滴滴,气氛温馨而柔情。

小郡主面上的红霞也消退了,心情平复下来,回想起当年在衡阳城,第一次听到柳笛时。她不禁缅面露怀道:“时间过得真快啊。距离听三哥吹‘月照庭”已经过去整整四年。”

“是啊,当时你才这么高……”陈恪比划一下。笑道:“是个十足的小萝龘莉呢。”

“萝龘莉是什么?”小郡主不解道。

“就是青春稚嫩的小女孩。”陈恪呵呵一笑道:“当然,现在还是青春无敌,不过不再稚嫩了。”

“原来当时在三哥眼里。我还是个孩子啊。”小郡主失望道。

“你那时候,也就是十二三岁的样子”,陈恪笑道:“怎么不是孩子?不过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。”

“那现在呢?”小郡主红着脸道。

“没长歪,愈发国色天香了。”陈恪打量着她娇艳欲滴的面容,从侧面看,她光洁的脖颈显得格外细长美好,五官侧面清绝秀雅,还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芝兰芬芳。以陈恪对女人的了解,这不是某种香粉。而是美人的天生体香。

其实与那些绝色的花魁相比,小郡主不算最美的那个,但那份独一无二的高贵却又亲和的气质,却是让人永远难忘的。

“三哥净逗人开心。”小郡主羞涩一笑,望着陈恪的侧脸久久不语。

“怎么,我脸上有灰么?”陈恪伸手摸一把面颊道。

“没有”,小郡主摇摇头。低声道:“听闻三哥要出使云南了。”那日官家与诸位相公的对话,自然传遍了汴京上层,小郡主关注着陈恪的一点一滴,第一时间就知晓了。这也是她今天,下定决心与他独处的原因。

“是啊。官家这状元可不白给。”陈恪苦笑道:“是要我卖命的。”

“什么时候出发?”

“还要等旨意”,陈恪道:“不过军情如火。不可能太久的。说真的,让我风光三日,已经是官家仁慈了。”

“去大理会路过三哥的家乡吧。”小郡主轻声道。

“是啊”,陈恪点头道:“必经之路。”

“那三哥会过家门而不入么?”小郡主也不知,为何要这样问。

“我又不是大禹”,陈恪摇头笑道:“当然要回去了,等我回来的时候,就把你苏姐姐接到京城,到时候她人生地不熟,你可要多多照应。”

“一定的!”小郡主目光复杂的望他一眼,笑容有些吃力道:“我久仰苏姐姐的天人之才,定要时常请教。”

“嗯,你们都是蕙质兰心的女子,肯定处得来。”陈恪笑着点点头,望着公主那张浅浅伤心,却又真诚为他高兴的俏脸,真是二十四般心曲,不知从何唱起了。

偏偏这时,旁边船上有歌妓弹起了琵琶,曼声唱道:‘吴山青,越山青,两岸青山相对迎,谁知离别情?君泪盈,妾泪盈,罗带同心结未成,江边潮已平……’

更是触动了小郡主的心弦,惹得她眼圈微红,双眸中水汽氤氲,半晌才幽幽道:“三哥,柳笛不能吹了,你能再送我一个么?”

“柳笛?”陈恪一愣,旋即恍然道:“当然没问题。”此时船正好经过一片浸水垂柳,他便站起身来,看准柳枝,抽龘出腰间软剑,削下了一簇。

拿着一把柳枝,坐回座位上,陈恪挑出一段圆润的,掐头去尾留一段,温柔的轻轻搓揉,小心将木茎抽龘出,留下完整的外皮。再在上面规则的挖出几个圆孔,送到唇边轻轻吹了起来。

袅袅笛音便回荡在金明池上,他吹的是‘玉楼春’,是想用宋祁的那首‘东城渐觉风光好’,来宽慰小郡主的芳心,填过这词牌的人无数,但数宋祁这首最有名,他亦因此得了个‘红杏尚书’的雅号。

陈恪以为,以小郡主之灵慧,自然能领会自己的心意。

谁知小郡主却轻启朱唇,唱起了欧阳修的那首玉楼春:

‘樽前拟把归期说,欲语春容先惨咽。人生自是有情痴,此恨不关风与月。

离歌且莫翻新阕,一曲能教肠寸结。直须看尽洛城花,始共春风容易别……’

一曲唱罢,小郡主已是泪珠连连。

陈恪暗叹一声,便动手又做了一个柳笛,递给她道:“方才手有些生,这个要更精细些。”

“我就要那个。”小郡主却摇摇头。

“还是算了吧。”陈恪尴尬笑道:“这个沾了唇哩。”

“上一个,我一直吹到不能吹。”小郡主面如霞烧,双眸却勇敢的望着陈恪,一把将那个柳笛拿在手里,轻声道:“不嫌你脏……”

“别忘了好好洗洗哈。”陈恪纵使傻子,也能体会到小郡主的浓浓心意,美人情重,确是他不能承受之重啊。便站起身,轻声道:“我要走了,同年们还等着。”

“我送三哥……”小郡主扶着桌角缓缓齐声,轻声道:“三哥一路保重……”前一句,是送他离船,后一句是送他离京。

“郡主,你要永远开心啊!”陈恪一抱拳,挥挥手,下船离去,不带走一片云彩。

望着他乘舟离去的身影,小郡主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、倾泻而下。

张氏不知何时,出现在她身边,轻轻拉过她,让她靠在肩头,柔声安慰道:“都过去了,过去了,下辈子咱们先遇见他,这辈子就让给别人吧。”

小郡主点点头,把螓首埋到张氏的怀里,无声的痛哭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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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赵家兄妹后,陈恪也深感怅然,当天的宴饮没有去,晚上便有政事堂的参议过来,通知他明日上朝。

虽然早有心理准备,陈恪还是感到些许紧张。结果上半夜几乎没合眼,下半夜感觉困意来袭时,陈希亮却又叫他起床了。

“该上朝了。”兰佩姨娘敲门,叫他起来用餐。

陈恪不情愿的嘟囔一声,想到日后要没得懒觉睡,就觉着生活极大悲惨。不过还是爬了起来,胡乱披上衣裳,简单洗漱之后,便去前厅用餐。

陈希亮已经快吃完了,坐在那里等他,今天是父子同时上朝,也算一段佳话了。

不过他已经知道,儿子将要出使的消息,心里自然忐忑,便用嘱咐他上朝礼仪的方龘法,来排解这份担忧。

陈恪忍着魔音灌脑,草草吃了几口,道:“吃好了。”

兰佩和一个侍女便捧着两身着熨烫好的崭新绿色官服,前者侍奉陈希亮穿衣,后者侍奉陈恪穿衣。

看着英俊挺拔的儿子,穿着与自己一样的官袍,陈希亮不禁笑骂道:“臭小子,竟然一下就超过你爹了。”他身上虽然也穿着绿色官袍,但实际才正七品,也属于赐服。

陈恪却是从六品,正好比他高一级。

不过陈希亮虽然嘴上醋酸,脸上却满是骄傲,冰水为之,而寒于水,青出于蓝,而胜于蓝,一代就该更比一代强。

父子两人穿好官服,骑着高头大马,披星戴月上朝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