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惠字若兰,三岁学字、五岁学诗、七岁学画、九岁学绣、十二岁学织锦。及笄之年,已是姿容美艳的书香闺秀,提亲的人络绎不绝,但所言皆属庸碌之辈,无一能打动她的芳心。
十七岁那年,苏惠嫁给了文武双全的英俊少年窦滔。双方属于自龘由恋爱,感情自然非比寻常。窦滔也不负妻子的期望。在苻坚当政后入仕前秦,政绩显着、屡建战功,做到了秦州刺史。但因为少年得志、行为不检,被判罪徙放流沙。流沙就是新疆戈壁,被流放到那里的犯人,多半不能生还。
分别之际,窦滔万念俱灰,要与妻子解除婚姻,然而苏惠却发誓对窦滔忠贞不渝,向他保证会悉心侍奉公婆,誓死不改嫁、等他回来团圆。在妻子的鼓励下,窦滔挺过了人生最艰难的时期。在他被放逐两年后,苻坚谋划灭亡东晋,正是用人之际。想到窦滔的文武才略,便重新起用他为安南将军,随其子尚书令苻丕攻占东普襄阳。
窦滔咸鱼翻生,地位更加显赫,自然有数不清的美女环绕。不久,他便被一名叫赵阳台的歌舞伎勾了魂去,赵阳台俨然成了他在襄阳的平妻。此事被留在家乡的苏蕙得知,月夜空帐,苦守椒房,却换来丈夫变心的结果,苏惠该如何应对?
她没哭没闹,更没傻到要离婚。而是用了数月时间,将满心的悲愤哀怜,化成情丝绵绵,织绣成八百四十字的锦绣回文图,名曰《璇玑图》,寄于负心的丈夫。窦滔读到这些情意真挚悲切的诗文,登时羞愧难当,痛恨自己行为不检,遣离赵阳台归关中,具备车舆礼邀迎接苏蕙到襄阳。夫妻和好如初。
苏惠的璇玑图,不仅帮她赢回了爱情,更让她的才名垂之千古。其一经问世,大家便争相传抄、试以句读、解析诗体,然而能懂的人寥若晨星。流传到后世,又不知令多少文人雅士伤透了脑筋。一代女皇武则天,就‘璇玑图’着意推求,得诗二百余首。便很是自得。当然有比她更厉害的高手。比如刘几,与同好一起,就在前人的基础上。解出了上千首。
但这已达到极限了,再硬解下去的话,不是走火入魔。就是吐血而亡。
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,七百年后在蜀中眉州,又出了一个天资绝伦的小女子,利用数年之内,断断续续的闲暇时间,破解了璇玑图的千古之谜。她发现,原图的字迹其实分为五色,用以区别三、五、七言诗体,后来传抄者都用墨书。无法分辨其体,这才给解读造成困难。
这女子正是陈恪的未婚妻苏小妹。在兄长的帮助下,她重新给《璇玑图》上了五色,并找出一百单八个关键的字眼。只要抓住任一个字眼,用她总结出的正读、反读、起头读、四角读、相向读等十二种解读方龘法,便可将藏在璇玑图中的诗文一一揪出来。
因为主要的精力,都用在陈恪的字典上。所以小妹在找到方龘法之后,并未将所有的诗穷举出来。但据她推测,用这种法子,应能得出九千多首,抛除不合音律、平仄、或者无意义的。也应有四五千首。
有了小妹的法子,那副《璇玑图》在陈恪眼中。就像一百零八枚钉子,每一枚钉子上,都挂着几十首诗词。自己需要什么诗词,数量不拘、唾手可得。
但那边的刘几也不吃力,仗着千诗在胸,他甚至比陈恪还要快上不上。
两人你一首、我一首的对上。半个时辰,便对出了三百首,已经突破了常人的认知。但他们仍没有要停的意思,一首首或是悱恻幽怨、或是情深似海的诗词,从二人口中接连道出,化成最绚烂的乐章,使听者无不如痴如醉,忘乎所以。
人们拼命想记下更多的诗。然而两人的速度太快,往往是前一首才记了一半,后一首便陡然而至,让人应接不暇,无从记住。
好在已经有十名士子,在一旁奋笔疾书、专门记录,使这场注定传为佳话的巅峰对决,不至于菁华流失,只剩一个传说。
这场比试的消息,也很快传遍了京城,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状元楼。楼里面挤满了,就站在大街上,等待最新的诗文传出来。
时间不断流逝,这场比试从过午开始,竟一直到了华灯初上,整整两个时辰,一千二百首诗!两人都早已喉龘咙沙哑,以笔代口,却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。
气氛也到了白热化,人们既想要看到这场超级对决的胜负,又想让这两位天才俊彦,从《璇玑图》中解出更多的诗来。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下,他们如痴如醉、甚至忘记了肚饿,忘情的为每一首诗叫好。
此刻已经超脱了胜负,这场对决本身,就变成了永恒的经典。
今夜,汴京城中所有的目光,都汇聚到了状元楼。各处帮闲的、跑腿的蜂拥而至,重金求一最新的抄本,然后四散飞奔,送到京城的各家酒楼妓院、王公府邸中……
樊楼里的客人,心不在焉的观赏着歌舞,每有上楼之声,便会起身翘首,看看是不是新的抄本送来了。
任店的老板更善于经营,让人赶工制作了一幅巨大的璇玑图,悬挂在酒楼中最显眼处。每当有新解出的诗被送来,客人便可参照这幅图,品啧其中的奥妙。
天音水榭里,杜大家的演唱也停下了,她望着送到手中的抄本,幽幽叹了一口气……从那夜如梦般的缠绵后,陈恪便再没有出现。虽说是她极力坚持,在退隐前不再见面,但陈恪真这样照做,却让她心里忽而便会酸楚起来。就像现在……
北海郡王府中,赵宗绩兄弟几个,早就跑去状元楼看热闹。小郡主不能随便出门,只能看侍卫抄来的厚龘厚一摞纸,然而侍卫的字歪歪扭扭,让她大为不满。便让侍女磨墨,亲自执笔,在薛涛笺上细心的抄写起来。
然而她只抄陈恪解出来的诗,至于那刘几所解的,小郡主是不管的,且让它歪扭着去。
汝南郡王府,赵宗实的书房龘中,也摆着从状元楼抄来的诗词。
他几个兄弟也在,老大赵宗懿,老三赵宗晖,老四赵宗辅……这三个兄长,也是他最信得过的帮手。
“这都解了多少了?”赵宗懿问道。
“一千七百多首。”赵宗晖喜好文学,对此格外热爱。
平日里总一副文士风范的赵宗实,反倒对什么‘璇玑图’兴趣缺缺,他感兴趣的是这两个人:“看来不管输赢,这两人都要名声大噪了。”
“他俩本来就有实力。”赵宗辅道:“那刘几早被认为,是今科状元的不二人选。陈恪则是欧阳修的学生,曾编篡过《字典》,只是缺少轰动**件,所以名气没有传开。”
“这下可够轰动了。”赵宗懿道:“两解元共破璇玑图,好一段千古佳话啊!”
“嗯,这两人要提前招揽,不要等到春闱之后,那时候成了天子门生,就太扎眼。”赵宗实看看老三道:“听说刘几跟你关系不错?”
“嗯。”赵宗晖道:“我做过几场文会,此人都应邀而来。不过我看他颇有几分傲气,因此没贸然为你招揽。”
“下一科的状元,还是要招揽的。”赵宗实缓缓道:“至于另一个……”
“这个就别想了吧,据说无忧洞完蛋,他是罪魁祸首。”赵宗懿道:“而且父亲猜测,我们的钱也落在他手里了。”
“是啊,老八和十六,正处心积虑想要干掉他呢。”
“有皇家侍卫护着,谁能奈他何?”赵宗实摇头道:“况且,这样的人才真有本事,十个刘几绑一起,也不如他的作用大。”说着压低声音道:“他在赵宗绩身边,我总是心里不踏实。”
“对了,三个。”赵宗辅看看赵宗晖道:“父亲让你和他接触,你的进展如何?”
“说这个我就气……”赵宗晖郁闷道:“几次文会都给他下了请柬,他都没来。”
“开文会一请那么多人,人家当然可以不来。”赵宗辅道:“你就不能单独请请他?”
“理由呢?”赵宗晖问道:“再说那时,他好大的面子么?”
“现在呢?”赵宗实面色不善道。
“现在当然够了。”赵宗晖缩缩头道:“我这几天就请!”
“我也到场。”赵宗实顿一下道:“我扮作你的随从。”
“至于这么重视他么?”赵宗懿难以理解道:“再说,之前的过节怎么办?”
“如果你没法立即报仇,就把不愉快先埋在心底吧。”赵宗实缓缓道:“让八哥和十六也停下吧。大臣们马上就要一锤定音了,这时候不能出任何岔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