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天,楼小槿从外面打了盒饭回来,一眼便看见双手环胸斜靠在树下的白衣少年,晚风撩起他额前的银发,面容冷峻,孤傲寂寥,高贵如神祗。
“晨星王子,找月老还是找我?”
楼小槿目光淡然地看着突然造访的少年,深邃无波的紫眸看不出丝毫情绪,像一个精致的娃娃,立在阴沉破败的教导室楼前,犹如一幅静默的油画。
一道闪雷轰鸣在天际,缠绕的古藤像一道道粗糙的疤痕,布满了教导楼,楼小槿愣了一下,随即仰头望了望天,云层深深,天空像是染了墨般沉重,晚风中带着潮湿的意味。
“看来是要下雨了,来冥界也有一段时间了,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天气,天幕重的像是随时会塌下来。”
晨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,没有开口,昨天散庭之后,他就被放了出来,七天后的终审出席等候宣判就可以了,如果没有她横插一脚,他很快就能离开这个闷死人的地狱城了。
“月老外出了,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,你找他的话,改日再来碰碰运气吧。”
浑身无力,面色苍白,楼小槿拿出钥匙打开大门上锈迹斑驳的铜锁,推门而入,满目黑暗。
眼睛眨了好几下才适应过来,从口袋里拿出手电筒打开,这么久了,从光明到黑暗,她还是没能好好适应。
摸索着电灯的开光,“啪”地一声,整栋楼应声而亮。
楼小槿转了个身,想要去把大门关上,然后她好回到房间去吃她的晚餐,冥界的人都不怎么进食,一天吃一顿就够了,偏偏她是个吃货,一天三顿外加宵夜点心都不能落下,不然到了晚上她会饿的睡不着。
一个白色的身影飘忽而至,楼小槿差点撞上,因为晨星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,两人站的近的时候,楼小槿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脸,清晰地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,不禁感到纳闷,明明是火系魔法师,为什么给人的感觉像是走进了冰天雪地?
“喂,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,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别人身后,是想吓死人吗?”
“……”
“还有,谁准你跟进来的,都说了月老外出了,不知几时才回来,这里暂时就我一个人在。”
“……”
“喂……你哑巴了?”
楼小槿后知后觉想起,昨天她坏了晨星的“好事”,难不成他今天是来报复的,是毁容还是杀人灭口?
像是知道楼小槿心里在嘀咕些什么,晨星突然皱眉,毫不客气地抬手就往楼小槿脑袋上敲了一下。
“哎呀,好疼,你果然是来报复我的!”
“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呢,无聊……”晨星低眉凉凉地扫了她一眼,便径直绕过她,往楼上走去。
“喂,你去哪里?不要擅自闯进别人的屋子……”楼小槿目光追随着晨星的身影,心中思索,月老外出前嘱咐她看好房子,她可不能这样大喇喇地放旁人进去,要是丢了什么贵重的宝贝,她可倾家荡产都赔不起。
右手上提着盒饭,肚子已经在咕噜咕噜叫,咽了口唾液,她决定送走瘟神再吃饭,晚一点进食,肚子应该不会太难受。
打定注意,楼小槿拎着盒饭快步追上晨星的身影,嚷嚷着问道:“喂,你要去哪里?想干什么?我告诉你,月老临走前,把房子交给我看管,你不能在这里面乱来。”
晨星对楼小槿的叫嚣充耳不闻,他来这里,是要找一样东西。
昨天上庭之前,他体内那只嗜血虫子,往生堂的人已经替他取出来了,因为他的刑罚结束了,之后不管他被流放到哪里,都不会再被继续关押在往生堂。
只是,暮月受伤严重,气息奄奄,靠着平常的治愈魔法疗养,大概要个把月才能恢复,所以他想来教导室找一样东西给暮月疗伤,记得冥王宫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,曾把冥王宫里一件很重要的宝贝交给虫老头。
匆匆打开虫老头的实验室大门,目光扫过,灰尘落了一地,听到声音乱窜的各种毒物悉悉索索地爬回到瓮子里,晨星忍着满心的不快,双手快速结成一个印,心中喝道:“一级魔法,透视!”
话音一落,紫眸光芒流转,他的视线里,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淡淡的紫色,然而,找了一圈又一圈,那株散发出淡淡黄色光泽的花草,怎么也看不见。
不见了?还是被虫老头藏到其他地方去了?
“喂,你在找什么?”
楼小槿突然从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,一靠近虫老头的实验室她就心慌。
虫老头特别爱钻研各种毒药,要弄毒药自然多多少少会饲养毒虫,偏虫老头又是个甩手掌柜,各种各样的毒虫养了不少,却不怎么管理,随便虫子爬到哪里去,她刚来教导室那几天,就被长着白毛的毒蜘蛛咬到手指。
晨星缓缓放下手,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楼小槿,薄唇轻启,声音如冰山寒泉:“黄泉花到哪里去了?”
“黄泉花?”
“那是什么东西?”
楼小槿的记忆里的确没有黄泉花的任何记载,三途河畔盛开的彼岸花,她倒是在文献中见过图样和文字解说,不过听说自七百年前天火降世,冥界所有盛开的彼岸花都被焚毁殆尽,早就已经灭种了。
“你不知道吗?”晨星的声音很冷,目光像刀子般锐利,楼小槿浑身不自在,要是目光能杀人,她身上现在肯定已经有好几个血窟窿。
“我真不知道。”楼小槿后退一步。
“就算知道,就冲你这态度我也不会告诉你……”楼小槿邪恶地想,虽然很奇怪,她不讨厌晨星的靠近,但是他态度如此傲慢,殊不知,她也不是好吓唬的人。
晨星眸光一沉,别以为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他没看见,相反,他视力很好。
一个小小的人类交换生,竟然敢捉弄他!
“是真的不知道吗?”
晨星危险地眯起了双眸,楼小槿再次后退两步,此人身上的气息变了,很危险。
然而……微微一笑,眼底全是不屑,她这个人生死见多了,天不怕地不怕,以为摆张臭脸就能唬住她了吗?
摇摇头,楼小槿继续后退,退到门口,转身就往外走,还不忘说道:“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,你自己慢慢找,我要去吃饭了。”
话刚说完,左手腕突然传来一阵刺骨的痛。
“啊!”
楼小槿一声惨叫,面色苍白,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。
晨星也被她的反应惊到了,愣了一下,低眸一看,她的手腕被他捏住手里……
“受伤了吗?”心中的想法下意识就问出口,温和的语气让晨星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楼小槿紧紧咬着牙,呼吸放慢,好一会儿,才艰难地开口:“你快……放开……我……”
许是她的神情太过隐忍和痛苦,晨星突然抬手就拉开了她的衣袖。
“啊!不要看……”
楼小槿的阻止已经来不急,缠着纱布还是能看出紫黑色的手臂,状况有多糟糕。
晨星倒吸了一口凉气,呼吸有片刻的紊乱,好一会儿,心中的震惊才歇下去。
“你的手?”
楼小槿抽回自己的手,快速把衣袖整理好,低着头。
“已经在腐烂了,你还装做什么事都没有,你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,都感觉不到痛的吗?”
晨星不知怎的,心中突然涌现一股怨气,伤成这样,整条手臂几乎都快腐烂了,她还蹦蹦跳跳的,不当一回事,就那么不看中自己的命吗?
那么那一天,她又干嘛要说出那样的一番话,来扰乱他的心绪……
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,但是随意收割别人的性命,就算你是这冥界的王子,也没有资格这么做!万物生灵,此消彼长,都有其特定的命数,你任意夺人性命,得到命数的回应,总有一天会让你万劫不复。”
“错了,我比谁都想要好好的活着,但是我无法忍受,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被剥离……”
“我不是一个高尚的人,我很爱惜自己的生命,所以我想,我已经活的如此艰难了,尚且厚着脸皮活着,那些比我过的好的人,他们的命,更舍不得丢掉吧。”
……
晨星的脸藏在明明灭灭的灯火里,靠近一步,楼小槿又后退一步。
“你别怕,我不碰你了,让我看看你的手臂。”
说出口的声音温柔得把晨星和楼小槿都吓了一跳,可是尴尬只是一会儿,楼小槿忍着痛拉起自己的衣袖,咬着唇撇开脸去。
把伤口裸露在人前,还是一个陌生的男生面前,她的脸悄悄地红了。
可是现下又没办法,月老不在,她又打心底不信任清风导师,学院里的医疗室虽然设备齐全,可她一个人类交换生,诸多不便。
她想忍几天就好了,等月老回来会给她治好的,月老的魔法那么高深,她不会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死掉。
不过是手臂有点痛而已!
在神凰学院沦为实验体的那些天,比这更大的痛楚她都一一尝过了,现在不过是一条手臂变成紫黑色慢慢腐烂,没什么忍不了的,大不了,实在医不好,她不要这条手臂就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