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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外,他隔着一条马路,看到了对面的女人。

邵向露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:“绪砚……”

他们四目相对。

这是裴绪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注视着邵向露。

他从她身上找不到一点相像的地方。

女人五官柔婉,即使添了岁月的痕迹,也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动人,鬓角已生白发,面色苍白憔悴。

她脸上浓重的愧疚让裴绪砚觉得反胃,酸水一阵阵翻滚,恨不得把心肝脾胃都一并吐出来的难受。
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不该跟邵庭彬说的,我没想到他会来学校,有没有影响到你?”

邵向露走到他面前,一个劲的道歉,泪如雨下,彷徨又怯懦,看着裴绪砚的脸,手指颤抖。

这么多年来,一个人在夜里,才敢回想,偷偷在暗地里,才能观察,这才是她的亲生儿子啊,却每天管尚琰叫妈,天知道她有多心如刀绞。

“有没有说过,你很虚伪。”裴绪砚看着她,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。

邵向露愣了很久,不可置信的看着他,眼神受伤,很快被负罪感淹没,伸出手想抚摸他瘦削的脸庞。

他退后了一步,避开。

那种不经意间的嫌恶,深深刺痛了邵向露的心脏。

“阿砚,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!”

她学着别人这么叫他,小心翼翼又颤抖期望,无数日夜朝思暮想,“你能不能,叫我一声妈,就一声,可以吗?”

“你不是我妈。”裴绪砚声音沙哑决绝,叫了一辆出租车,抬腿跨进去。

邵向露追他,拍打车窗,他闭着眼,没再理会她,邵向露踉跄追着出租车跑,最后摔在地上,狼狈不堪。

天边阴沉沉的,灰暗无光。

裴家还是那个裴家,笼罩在即将到来的风雨飘摇中。

极尽奢华的客厅中,繁复的灯饰散发出冷冽的亮光,仿佛能剖开每一个人的内心。

裴绪砚回来时,裴桓和尚琰,还有裴瑞深,甚至是爷爷奶奶,其他族的长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交谈。

气氛隐晦不明,唯独没有知会过他。

“阿砚。”尚琰看到他,慌张起身,“你不是在学校吗,怎么突然回来了。”

“有事,就回来了。”裴绪砚问,“谈什么呢,这么多人。”

“关于公司的事。”裴桓替尚琰答话。

裴瑞深眉头微蹙,没说什么。

其实没有什么可问的,还有什么不明白。

裴绪砚看着他们,半晌,突兀却平静说了句:“做亲子鉴定吧。”

这句话,无异于惊雷炸开。

他面对所有人惊愕的脸色,没心思解释什么,淡淡说了句:“我上楼待会。”

这件事太大了,邵向露如果不是真的做过这般荒谬的事,又怎么说得出来,如果是真的,那她不只毁了两个人,是两个家庭。

尚琰不相信,更不敢让裴绪砚知道。

那么骄傲的人。

事实上,那天晚上,裴绪砚出奇的平静,他只是在楼上静静待了四个小时,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。

这里到处都是他从小到大生长的痕迹,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到每一个角落,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奖牌奖杯,三楼还有单独为他修建的礼物室。

现在有人告诉他,他不属于这里。

尚琰上楼的时候,从房门处看到他的背影,卧室没有开灯,他折在黑暗里,随意盘腿坐在了地上,长久凝视着手中的相框。

那是一家人曾经的合照,是十八岁的裴绪砚。

尚琰站在外面,捂着嘴泣不成声,很想上前抱抱他,脚步却沉的有千斤重。

后来裴绪砚从楼上下来,尚琰打起笑容叫他。

“阿砚,过来吃饭了,妈妈今天特意下厨给你做的。”

“在外面吃过了。”短暂的视线交汇,裴绪砚也笑,往外走,“这几天学校可能有点忙,我就在外面住了。”

尚琰张张嘴,却没有声音,太了解他了,知道此时说什么他也不会留下。

喉咙被绵软的东西堵住,心脏发涩的厉害,那种酸软,将人拉扯到最深的深渊。

裴绪砚临走前,又补充了句:“亲子鉴定的头发我放在卧室桌子上了,你们自己拿就行。”

他说完,大步往前走。

“裴绪砚。”裴桓沉声叫他,盯着他的背影说,“早点回家!”

裴绪砚顿了一瞬,没回头,背对着他们很酷的摆摆手,背影挺直孤独,离开生长的地方,也许是短暂的别离,也许是漫长的消失,不得而知。

是吧,那的确是很平常的一天。

一切都顺理成章的进行着。

夜色极深,雨终于下了。

那是初春的第一场雨,携裹着刀子一样的凉,刺在人的骨髓上,声势浩大,轰隆作响。

柒安回到学校的时候,天阴的厉害,她心也慌的厉害,记着裴绪砚的课,去找他,人却不在,便找了个同学问。

“你好,请问你知道裴绪砚去哪了吗?”

同学语气古怪:“你还不知道吗?”

柒安的心忽地直线下坠,有什么东西重重朝她砸了下来。

同学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:“哎,你男朋友那种人,你还跟他在一起啊?”

柒安冷着脸点开手机,所有消息蜂拥而至,唯独裴绪砚在那之后,没给她打过一通电话,或发过一条信息。

她看完之后,抬头,定定看向同学,字句锋利。

“谢谢,但我的男朋友很好,还轮不到你来诋毁!”

雨下的很急很猛,柒安打着伞,拼命给裴绪砚打电话,结果永远是关机,又挨个联系他的朋友,打听他的消息,一无所获。

她甚至跑到了裴家,也没有见到裴绪砚,疯狂回忆着两个人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,跑过每一条街道。

呼吸急促,身体疲惫,伞被呼啸的风吹得剧烈摇晃,大雨淋透了衣服,步子越来越慢,脚底板酸痛的厉害,可她的精神在为一个人沸腾呐喊!

“裴绪砚!”

“裴绪砚!”

她不知道那天为什么发了疯的想见他。

她只是突然想抱抱他。

后来的bJ时间晚十一点四十三分,就在只有几辆车行驶的宽阔的马路对侧,在寂寥午夜,她停下来。

隔着五十米的街道,看到了对面街角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