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秘到了武昌,见得这半城皆王府的场景,难免有些信心不足,虽然已经摸清了楚王府的基本情况,但李秘深思熟虑之后,到底还是朝郑多福道。
“咱们一路下来,风尘仆仆的,直接去拜见楚王到底有些失礼,不如找个地方歇一天,再不济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如何?”
郑多福与王士肃和范重贤吴白芷都是至交,对李秘到底还是存有成见,这一路上也都是看在张黄庭的份上,才没与李秘唱反调,如今见得李秘真把自己当成主事人了,便有些不悦了。
毕竟今番来楚王府,可不是仗着她郑多福的面儿么?
“楚王府与我家素来交厚,定王见了我都得叫声小妹妹,王府便似我家一样,哪来这么多顾忌,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着实辛苦,不到王府去享受,到外头吃苦作甚!”
郑多福从来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,说完也不待李秘回应,便带着自家人马继续往前走,李秘却没有挪动脚步。
“楚王与你家亲近,却不认得我这个小人物,既是如此,咱们就在此分道扬镳好了。”
李秘这一路上也都处处忍让,没有与郑多福吵闹,张黄庭心里头也高兴,只是没想到李秘今次却如此硬气。
他到底是偏着李秘这边的,便朝郑多福道:“李大哥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,不如这样吧,多福你先到王府去,我与李大哥找个落脚之处再去寻你可好?”
郑多福是谁都不服气的高傲孔雀,可唯独对张黄庭却是言听计从,此时见得张黄庭偏心李秘,难免抱怨道。
“黄庭哥哥便只知道一味护着他……”
李秘也是哭笑不得,这是吃的哪门子醋!
不过从早先对自己不屑一顾,到如今知道回护自己,李秘也能够感受到这其中的微妙变化,说起来郑多福吃醋也确实不算过分。
张黄庭被郑多福这么一说,竟然有些脸红起来,不过还是朝郑多福解释道。
“多福妹妹,今番南下,是我生的主意,李大哥人生地不熟的,咱们自当照看,武昌虽然热闹非凡,但也鱼龙混杂,三教九流甚么模样的人物都有,到外边住店始终是不放心,我在武昌认得朋友,带李大哥过去安扎下来,便到王府寻你,你放宽心等我便是。”
张黄庭一声多福妹妹,叫得郑多福脸色潮红起来,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,哪里还有半点怨气,只是有些娇嗔地朝张黄庭道:“那……那黄庭哥哥你可得紧着些,奴等着你……”
李秘倒也罢了,已经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腻歪,可秋冬和甄宓见得这架势,不由直起鸡皮疙瘩。
张黄庭却笑着朝郑多福点了点头,而后带着李秘等人转向了城西的街道。
这厢走着,张黄庭也不断给李秘等人介绍武昌城中的地方,路上又吃吃喝喝,游玩一般,倒也惬意。
秋冬和甄宓到底也是女儿家,甄宓也还好,毕竟是个群英会的女杀手,周游天下见多识广,面色平淡,波澜不惊。
而秋冬却是未得见过世面,此时难免四处逛逛,这里看看那里瞧瞧,渐渐地也就走到了前头。
李秘与张黄庭并肩而行,迟疑了片刻,李秘到底还是朝张黄庭道:“她知道你的事?”
这个她自然是郑多福,张黄庭也知道李秘所言是何意,此时却只是摇了摇头。
李秘也轻叹一声,朝张黄庭道:“我看得出来,大家也都看得出来,这郑姑娘是真的倾心于你,再这般下去,她迟早是要发现的……”
张黄庭皱起眉头来,明知故问道:“知道甚么?”
“知道你是……”李秘说到一半,却又摇头苦笑道:“算了,这是你的事,想来你早有打算,是我多嘴了。”
张黄庭也难得李秘与他如此交心地说话,只是李秘千不该万不该,怎么能拿这个秘密出来说事!
话题进行不下去,两人也就沉默起来,脚步也快了不少,便如赌气的小眷侣一般。
到了城西之后,街尾的店铺也少了,民宅也渐渐低矮简陋起来,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一些农田,便似到了郊区一般。
坑洼泥泞的路上,一条掉毛的野狗,正在啃着一坨带毛的肉,李秘和张黄庭在赌气,倒也没话说,秋冬和甄宓是爱干净的,走在这样的路上,难免腹诽,早知就跟着郑多福去王府,倒也不必吃罪了。
不过还好,走了一段,到了一座小院前头,顿时干净起来,门前是平整的沙路,夯得结实,竹篱笆后头还开了一小块菜地,这十一月的初冬,里头小菜苗竟然轻轻郁郁,在微风中不时点头,让人看着很是舒服。
“到了。”张黄庭见得这小院,也终于是微笑起来,李秘也双眼一亮,可见此间主人虽然清贫,但却是个整洁的人。
不过张黄庭拉开了柴扉,喊了几句“芝冈大哥在家吗?”,却又迟迟无人应答。
李秘走到正房前,见得门没有挂锁,便朝张黄庭道:“想来是出去了,咱们等一等吧。”
如此等了片刻,隔壁有个十七八的年轻人走了出来,手里提着一桶臭烘烘的泔水,本想倒在路边,可见得脚下沙地,又皱了皱眉头,多走了几步,始终是不好意思倒在沙地上。
李秘见此,便朝他问道:“这位小哥你好啊,敢问此间主人去哪儿了,何时能回来?”
这隔篱邻舍的,想必该知道,李秘也是随口这么一问,可那小哥却一脸的厌烦,朝李秘道。
“他去哪儿了老子怎么会知道!”
如此一说,此人就要往回走,口中还嘀嘀咕咕骂着:“娘的腿腿,大家都是穷得叮当响,整日里装甚么大头蒜!整得这么干净,倒个泔水都要跑断老子的腿!”
李秘见此也是哭笑不得,心说这人虽然嘴巴刻薄,但心地到底是不坏的,否则早就将泔水倒在沙地上了。
张黄庭却受不了,上去揪住那人的领子,朝他怒视道:“好好说话!”
那人也是一脸小混混的奸猾,见得张黄庭衣着光鲜,目光威严,也嘿嘿笑起来:“这位贵人有话好好说,扯坏衣裳不打紧,脏了您的手可不好……”
张黄庭见得这惫懒模样,也懒得计较,朝他问道:“芝冈大哥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“甚么芝冈大哥,这里住的是蛮熊子,没有你芝冈大哥!”
张黄庭也怒了:“我芝冈大哥就姓熊,你再敢用花名喊他,我给你几拳头,看你找到找不到你大牙!”
这小蟊贼模样的人也是眼光精细的,自然知道张黄庭不来虚的,赶忙回答道。
“是是是,是小人嘴坏,熊哥今早出去了,背了个行囊,只怕要几天才回来,还让我那老娘帮他看着菜地,可怜老子想摘几颗菜苗子,让老娘骂了一个半天……”
李秘听得此言,也是哭笑不得,便朝那人问道:“知道他去哪儿了吗?”
那人却摇了摇头,嘿嘿笑道:“熊哥是个会手艺的,看不上我这样的捣子,他去哪里又岂会告诉我……”
张黄庭闻言,也有些失望,不过还是警告道:“你敢再打菜苗的主意,我让你满地找牙,给我滚蛋!”
如此说完,才将那人狠狠丢开,那年轻人也是一脸的不屑,心说不就几颗菜苗子,怎地都当成宝贝了!
看着嘀嘀咕咕钻进屋里的年轻人,张黄庭也有些无奈,此时也没再跟李秘赌气,朝李秘道。
“熊大哥不在,看来咱们只能另寻住处了……”
李秘看着那房门又没挂锁,便朝张黄庭道:“你这熊大哥倒是个奇人,出远门怎地也不挂锁……”
张黄庭有些得意起来:“熊大哥确实是个奇人,你也看到了,隔壁那小子便是个不良子,他可敢进来东摸西摸?”
李秘听得如此,也不免生出兴趣来,不过这个熊大哥不在,他们也只能另寻住处,便离开了小院子,转回到来路。
此时已经傍晚,周遭民居冒起炊烟,空气中弥散着一股熬煮臭咸鱼的难闻气味,光屁股的小孩儿四处乱窜,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儿被一群大些个的孩子围攻,旁边是个拖着鼻涕牛牛大哭的小男孩。
这女孩子想来是在为弟弟出头,虽然被三五个大孩子围着,但她却一脸倔强,只追着其中一个,想必该是欺负弟弟的罪魁祸首。
她的眸光之中充满了母狼一般的愤怒与凶狠,虽然对手是五个大男孩,但她却是一点都不惧,即便眉角已经被打裂,满脸都是泥巴,却仍旧追着那人死缠烂打!
李秘见得此状,难免想起牙行那群孩子,便开口道:“都住手!”
李秘也只是动口呵斥,可让他吃惊的是,秋冬这丫头竟然已经冲过去,一脚就将其中一个男孩子踹飞了出去,三拳两脚将那五个大孩子打得哭爹喊娘!
李秘也是惊呆了,他没想到秋冬竟然会如此暴力,想来那女孩子让秋冬想起自己曾经吃过的苦头了吧。
不过秋冬素来是个听话的,今次却大打出手,李秘到底有些诧异,往那边一看,甄宓却在暗笑。
秋冬跟着甄宓混久了,也学了些拳脚,或许连甄宓的爆脾气也沾染了不少,李秘倒也有些担忧起来,生怕秋冬跟着甄宓会变坏。
此时那小男孩还在抹鼻涕哭哭啼啼,小女孩却朝秋冬道:“谢谢姐姐。”
秋冬替她整理了一些头发,朝她温柔地笑问道:“这是你弟弟?”
女孩子点了点头,虽然浑身脏兮兮,眼睛却很干净,秋冬想了想,便取出几个铜钱来,塞到她的手里,朝她说道:“当姐姐不容易,快带弟弟回家去吧。”
那小女孩感激地道谢,却将铜钱还给了秋冬,正要走,张黄庭却拦住,朝她问道:“妹妹,你知道住那边的熊大哥到哪里去了吗?”
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,不过小女孩却给了意外的惊喜。
“熊家大哥哥到城里武馆去了,我早上见着的……”
张黄庭闻言,不由心头大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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