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玛窦虽然已经动摇,但终究还是要提出交换条件,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厚非,李秘当即朝利玛窦答道。
“若力所能及,必不敢推辞。”
利玛窦才缓和了严肃的神情,朝李秘道:“想必你也知道了,我想着到燕京去面圣,只是眼下却有些艰难,苦无门路,若你能为我引荐些达官贵人,我便把诺尔曼交给你。”
利玛窦如此一说,李秘倒有些愕然,因为在他看来,利玛窦应该结识了不少大官才对,怎会没有门路入京?
利玛窦见得李秘这等表情,也知道李秘并无作伪,便朝李秘摇头叹息道。
“我虽刻意交游,但朋友都是地方官府的,想要进京,还需一些比较有分量的才行,毕竟我不是使者,若只是去京城游玩,随意便去了,只是想要传教,却是不容易的……”
利玛窦如此解释,李秘也就了然,不过利玛窦倒是有些问道于盲的嫌疑,他李秘不过苏州府吴县的一个小捕头,能有甚么办法给这位大传教士铺路?
李秘正想开口婉拒,却又忍了下来,毕竟诺尔曼此人,李秘是志在必得的,若拒绝了利玛窦,只怕这人就只能烂死在宗教裁判所里头了。
“行,这事儿交给我,不过可能要等待几日。”
利玛窦自然知道李秘的身份,一个捕快,能来应天府就不错了,哪里能找到甚么门路,若不是李秘常常有惊人之举,他也不会提出这一茬来。
眼下见得李秘答应,他也有些期待,便朝李秘道:“那便恭候佳音了!”
两厢应承下来,李秘也就暂时离开了利玛窦的住所。
这利玛窦在南京的住所也是有趣得紧,虽然占地广大,却少有人过来,因为这里原本是位大司空的住处,据说闹鬼把人都给闹跑了,也无人问津,便让这群红毛鬼给贱价买了下来。
本来阴森森的一处地方,改造成耶稣会之后,却变得光明正大,神光堂堂,所以文人士大夫们也是深深奇之,时常往来不断。
李秘从利玛窦这处离开之后,也没有回府衙,而是拿着袁可立的书信,找到了大鸿儒王世贞的府上来。
想要给利玛窦找门路,只能靠这位兵部尚书王世贞了。
虽然南京衙门里头都是虚衔,没甚么大事,也没有捏着甚么大权柄,但在朝廷上到底还是有些影响力的。
李秘本想第一时间寻找吕坤,免得让程昱捷足先登,把吕坤给灭口了,只是这两天向张孙绳打听了一番,便是张孙绳也不清不楚,李秘反倒有些安心了。
吕坤好歹也是朝廷的中枢官员,而且已经做到了很大的级别,这样的人物,即便被贬黜,也不该籍籍无名,甚至杳无音讯,唯一的解释便是,他躲起来了!
既然已经躲起来,连应天府尹都找不到,那么程昱也不一定能够这么快就把吕坤给挖出来。
李秘想要找吕坤,寻求张孙绳的帮助,并不大可能,一来自己没有这么大的能量,能够说动张孙绳,动用应天府的力量。
二来,若真要说服张孙绳,就必须牵扯到群英会,所有的秘密都要告诉张孙绳,漫提这位府尹大人相不相信,李秘都是不愿意泄露出去的。
除了张孙绳之外,能够找到吕坤,又能够替李秘保守秘密的,李秘只能想到一个人选。
这个人选本该排除在所有人的选项之外,但却恰恰又是最合适的人选,那便是王士肃!
王士肃这衙内乃是南京城里的纨绔子弟,结识了不少狐朋狗友,人脉宽泛,能力广大,真要调动南京城里那些个山狐舍鼠,找个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!
无论是给利玛窦找门路,还是寻找吕坤的下落,都必须着落到王家来,李秘自然也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。
有鉴于前番好几次登门拜访的遭遇,李秘也是吃一堑长一智,今番也不敢穿着捕快青衣,换了身士子岚山,虽然肚里没甚么墨水,但李秘两世为人,气质出众,倒也衬得上这衣服。
到了门房来,李秘便投了帖子,那门子也是和和气气,通报了下去,更是让李秘到门房坐着等候,让人沏茶给招待着。
这倒是让李秘有些受宠若惊,见得这老门子好说话,便问起缘由来。
老门子呵呵一笑道:“我家老爷抬举天下读书人,只要是读书种子来拜访,必须以礼善待,遇到些个贫寒士子,便是不见,也会赠些盘缠,前段还闹出过不少是非来……”
李秘也笑了,朝那门子问道:“王老名满天下,爱惜贤才,这是好事儿,又如何闹出是非来?”
那门子摇头轻叹道:“有些个好吃懒做的,听得这消息,便买了身士子衣裳,专门到这府上来讨银子……”
说到此处,门子便朝李秘投来一个眸光,这眸光可就让李秘很不舒服了。
这人言外之意,想来是把李秘当成招摇撞骗,与那些讨银子的街头骗子联系在一处了!
不过李秘若只是这么丁点肚量,也就做不成甚么事了,而且自己又不是骗子,何必对号入座,自是坦坦荡荡的了。
门子见得李秘面色如常,这才松了一口气,叨叨絮絮了两句,也就到旁边候着去了。
过得片刻,通禀的跑腿小厮便快步走了回来,手里拿着一封银子,分量也是不轻,朝李秘道:“我家老爷今日烦劳,不便见客,还请茂才谅解则个,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,希望茂才能够好好读书,早已高中。”
李秘一听,果然是被当叫花子这般打发了,眉头也皱了起来,朝那小厮道:“我与你家二公子是相熟的,老爷没空,便带我去见见二公子吧。”
那小厮闻言,脸色也难看起来,颇有李秘不识好歹的感想,当即朝李秘道。
“这位书生,不是我说你,我家老爷已经是远近驰名的好脾气,若换了别个府邸,哪里想要银子,便是这门房都不许你踏进来,我家老爷确实没闲处,你还是回去吧,莫在此处胡搅蛮缠了。”
在他看来,李秘是真的在纠缠不清,老爷见不着就要见二公子,二公子不见,那便是三公子四小姐,这么下去,可就没完没了的了!
李秘想了想,看来终究还是要靠袁可立的书信,此时便将书信取了出来,递给那小厮道。
“你把这信拿进去给王老爷瞧一瞧,若他不见,我果真就走,二话也不留。”
那小厮倒是犹豫,想必也是信不过李秘,李秘便指了指那封银子道。
“把信送进去,亲眼见着王老爷拆信,这封银子便是你的辛苦钱,若不愿意,我拿了银子走人便是。”
李秘如此一说,那小厮赶忙笑了起来,将那银子揣入怀里,拿了信便屁颠颠又走了进去。
那老门子瞥了李秘一眼,却也没有说话,李秘也就静静等着,又过得片刻,那小厮才转了回来,朝李秘道。
“书生,你回去吧,我家老爷真个抽不出空来!”
李秘见得他脸色愠怒,想来是挨骂了,心说不对啊,老袁的信从来都是一针见效,今个儿怎么哑火了?
“王老爷可曾读信了?”
“读了,不过是真没说要见你,你还是回去吧,莫让我等难做了。”那小厮也不似说假,李秘也是百思不得其解,难道说书信有问题?
可他这行囊里头,只有两封书信啊,一封是袁可立……
想起这一茬来,李秘猛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,今番可是把笑话给闹大了!
袁可立确实写了封书信,但那封书信却是写给吕坤吕行简的,而适才呈递进去的书信,是简定雍所写,诚如简定雍所言,他不过是王世贞千百个弟子门生之一,人王大鸿儒认不认他这个学生,还是两说的!
李秘此时醒悟过来,也是哭笑不得,心说自己到底是太过依赖袁可立和项穆等人,或者说,自己太过依赖别人的力量,以致于闹出这样的笑话来。
今次登门拜访,也是折腾了大半天,若这般无功而返,明儿再来,可真的便是胡搅蛮缠了。
李秘想了想,便将那小厮拉到一边去,又塞给他一粒银锞子,朝那小厮道。
“小哥儿,大哥我确实有事要寻你家老爷,不知还有没有其他法子?”
那小厮早先得了一封银子,也是吃到了甜头,虽然挨了骂,但李秘又是塞银子又是赔笑的,他也不能伸手赶人,当下便滴溜溜转了转眼珠,朝李秘狡黠一笑道。
“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心思,我这睁眼瞎的是不太懂,但是么,这法子倒是有的,早先有些个着实有才的,没得家主接见,也就不写这拜帖了,而是将自己拿手的诗词文章写个一两篇出来,家主是认才不认财的,笔墨才华入了法眼,家主也就见着了……”
这小厮也是精明,这样既给了法子,便能名正言顺收你银子,但如果还见不着,那也只能怪你自己文才不行,没能得到王世贞大鸿儒的赏识,与他这小厮是半点干系也没有的。
李秘听得此处,却难免心头一喜,早先他在苏州府写的那首诗,经过这么多日,也该传到南京来了。
再者说了,即便那首诗没能传到南京来,又或者尚未传到王世贞这里,就凭着这首当时震慑全场的诗作,难道还入不得王世贞的法眼?
李秘如此一想,便朝那小厮道:“这法子好,你取纸笔来,我这就写!”
那小厮见得李秘如此认真,便与老门子相视一笑,仿佛在看李秘笑话一般,虽说确实有这个先例,但他还有半截话没说完,因为写诗词文章非但没见着王世贞,反而被王世贞大骂狗屁不通,怒而赶出去的,大有人在,不少人还传成了笑话,往后都抬不起头来呢!
李秘也总不能老是拿手指来写字,此时也就认认真真在桌边写起那首诗来。
然而写着写着,小厮和老门子却都站了起来,因为王家的家主王世贞,许是想起简定雍这人来了,此时竟然来到了门房,就站在他们的后头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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