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确定了这鞋子确实是张氏所有,那么就不太可能通过这鞋子,追查出“女鬼”的身份,这“女鬼”顶风作案的可能性也就降低了。
然而李秘也没想到,这“女鬼”还真的来了!
由此也可看出,这鞋子对“女鬼”该是很重要,难不成这鞋子如同挂在吕家凉亭上的签子一般,暗藏了甚么要紧玄机?
无论如何,这“女鬼”既然敢来,李秘就绝不能再让她逃脱!
此女如暗夜之中的黑豹,借着夜色掩护,灵动万分,竟如闲逛一般,还几次对亭子里的衙役做出试探,甚至走到衙役后头,一记手刀直接把瞌睡着的衙役给击倒了!
莫看电视电影里神奇又轻易,手掌从后颈斩下去,目标就会应声而倒,事实上这样做的成功率并不高,需要掌握精妙的力度。
如果力气大了,颈椎骨被打折,甚至直接把人给打死都有可能,而有力不精准,目标极有可能痛苦难当,却是如何都不会昏倒。
因为这里头约莫是这么个原理,人的脖颈是血管和神经最为丰富的部位之一,手掌突然打击下去,会造成脑部供血不足,或者通过神经的作用,使人暂时性昏迷。
这女人竟如此精于此道,说明绝对是个老手,昨夜里吴庸竟然胡乱抓下她的一只鞋,也该是吴庸运气好了。
李秘一直等到那“女鬼”潜入吴庸房中,才悄无声息从桂树上跳下来,想了想,又走到凉亭,生怕衙役惊呼,也没敢唤醒他,只是解下了他腰间的捕网来。
苏州府的吴县和长洲县乃是大县,衙役捕快众多,但衙役是没有资格配刀的,即便是捕快,没紧急要务,也不能随便配刀而走,每口刀都有编号,登记造册,清清楚楚。
所以不要觉得古代的武器管制很宽松,武林人士动不动就舞刀弄剑,拖着关刀行走江湖,那是不太可能的。
这衙役身旁还有一根硬木水火棍,齐眉一般高,上黑下红,上圆下扁,包着铁皮头,倒也趁手。
不过李秘腰间有肋差短刀,这水火棍在房间里头也施展不开,至于铁链和手铐之类的东西,叮当作响,李秘是碰都不碰。
李秘取了捕网之后,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门前,先从门缝往里头扫了一眼。
大夫人仍旧鼾声如雷,吴庸也睡着了,没想到鼾声比大夫人的还夸张,便如同大风吹着破薄板一般。
“女鬼”房中,已然绕过了屏风,往内室走了进去,估摸着她也知道吴庸没有将东西藏在家里,只能是贴身藏着,是故目标极其明确,一进来就搜吴庸的身!
李秘在外头等了一会儿,隐约听到大夫人嘟囔着甚么,想来是那“女鬼”的动静太大了些。
古时男尊女卑,女人不得跨过男人身子,所以女人通常睡在床的靠外一侧,而男人则睡在里面,这样也方便起夜的时候,女人可以起来伺候男人,或者早起做饭,也不会吵醒男人。
吴庸睡在里面,这女鬼想要搜身,只怕要费一番功夫,李秘几次想要进去偷袭,可权衡了一番,终究还是决定继续守在外头。
大夫人的鼾声停了一阵之后,又继续响起来,估摸着那“女鬼”又动手了,李秘的精神也高度集中起来!
过得小半会儿,那女人终于从屏风后头走出来,快速地将一样东西,塞进了胸口,她终于找到了?!!!
李秘也缩了回去,屏息凝神,微微闭着眼睛,努力听着那“女鬼”的脚步声!
眼看着她已经走到门后头,却又警觉地停了下来,似乎有所察觉一般!
毕竟是倭寇细作,此女警惕性极高,只怕是发自本能一般感受到危险临近了。
李秘也是大气不敢出,这捕网他是没用过,但早先一直想进入县衙当差,所以特意打听过,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步,此时便攥着捕网,就等着这“女鬼”入彀了!
两人隔着一道门,都在等着,仿佛猎手和猎物的无形对峙,极其考验耐性和心理能力!
终于,那“女鬼”还是有些坐不住,李秘隐约听到她轻轻抽刀的声音,而后便听到了长长的吸气声!
“她要冲出来了!”李秘知道,此女吸气,就是在蓄力!
果不其然,这心思刚刚涌上来,房门便猛然被推开,率先闪出的竟然是一道寒芒刀光!
那刀刃几乎贴着李秘的脸颊擦过,只是李秘的精神高度紧绷,竟然忘了害怕!
此时他已经确定,这是女贼,而绝不是女鬼!
既然是鬼非人,那就好对付了!
李秘也深吸一口气,突然暴起,将捕网张开,没头没脑便往门口笼罩下去!
女贼似乎已经有所准备,但没想到竟然是捕网,当即轻哼一声,往前面一个鱼跃,想要躲开这捕网!
她也该是知道,刀剑非但斩不断捕网,反而会束手束脚,让自己落入网中,这种状况,只能躲而无法挡!
李秘在外头守了这么久,又岂能让她给跑了,当即撒网一般将捕网甩开,朝着女贼笼罩下去,松手的刹那,李秘也飞身扑了过去!
瞧这女贼翻墙的姿态,该是个身手了得的高手,李秘又不懂武功,贴身擒拿还算拿得出手,自然要扬长避短。
现实生活中精彩绝伦的单打独斗其实少之又少,大部分搏斗其实都异常狼狈和丑陋,我们见到警察制服歹徒,通常都是一堆人冲上去,将歹徒扑倒,看起来好像很弱,但却是最稳妥最有效的一个法子。
李秘是受过训练的,自然知道这法子的用意与真正的作用,此时不管三七二十一,将女贼连人带刀,囫囵儿全都扑到了捕网里!
那女贼果是厉害,如同被抓住的大鱼一般,强有力的腰肢腿脚拼命挣扎扭动,想要翻身反抗!
李秘哪里给她这个机会,因为隔着捕网,也没法绑她,骑在她的后腰上,膝盖压住她的双臂,手却将她的脑袋摁在了地上!
“别乱动!老实点!”
在没弄清楚状况前,李秘也比较谨慎,万一误伤了无辜,心里可就有些过意不去了。
毕竟他也不敢肯定这女贼是否就是昨夜那个“女鬼”,她既然没伤害吴庸夫妇,只是偷东西,说明也不是十恶不赦之徒,在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,李秘也不好伤害她,所以便制住了再说。
岂知李秘这一开口,那女贼却怒气冲冲地娇叱一声道:“李秘你个忘八,还不松开我!”
李秘一听,不由心头一惊,这可不是早先惹怒袁可立,让袁可立撒手不再查案,而后迁怒到李秘头上,逼着李秘追查凶手的谢缨络么!
“怎么会是你!”
“你还不把我放开!”谢缨络低声怒骂着,虽然气急攻心,可都这个节骨眼上了,她还是生怕惊醒其他人,可见此女也是个谨小慎微的老手!
虽然她在气头上,但李秘却全然没理会,因为他心里在思想着,吴庸从张氏尸体上偷走的,到底是甚么要紧东西,非但那个重瞳女倭寇要找,连抗倭的张家也要找!
“昨夜扮鬼吓唬吴庸的是不是你!”李秘没有放开她的意思,反而开口问道。
因为谢缨络对他李秘可没甚么好脾气,若放开了她,这女人又岂肯老实回答问题,这样的机会不利用一番,实在太可惜了。
果不其然,谢缨络极其强硬地说道:“不是!你快把我放开!我的手要被你压断了!”
如果女鬼是谢缨络,她乃是张家的人,又与张氏相熟,或许会知道张氏绣鞋喜欢绣个小锦鲤的花样,这些妇人的闺中密友,通常会有着共同的小爱好,指不定她的鞋子也会绣个锦鲤之类的东西,以致于吕崇宁将她的鞋误认为是亡妻的,这也是说得过去的。
所以谢缨络极有可能就是昨夜的“女鬼”!
“你回答得如此干脆,不假思索,肯定是假话!若不是你,你怎会知道吴庸昨夜撞鬼了!”
谢缨络许是真的疼了,朝李秘答道:“我一直跟着你和吕家姐夫,当然知道吴庸撞鬼的事情了,你还不放开我!”
李秘稍稍松开膝盖,他能明显感觉到谢缨络松了一口气,想来是真的把她压痛了。
“我再问你,张家可有目生重瞳的女子?搜查县衙刑房吏舍的是不是你们的人!”
在李秘看来,沿海抗倭势力与倭寇时常交火,缴获敌人倭刀之类的兵刃,留作自用也是有可能的。
谢缨络许是知道李秘不会怜香惜玉,此番也爽快回答道:“那是神鹿宫的疯婆娘浅草薰,这些倭贼鬼子胆子可真大,竟敢偷到县衙里去!”
“神鹿宫?”这还是李秘第一次听到关于倭寇的切实情报,不由生出兴趣来。
他知道倭国人信仰天照大神,也有不少阴阳神官之类的神棍,混在倭寇里头,据说得到这些阴阳师的加持,他们就会刀枪不入,打仗之时以为天神庇佑,发疯也似地往前冲杀,很是狂热。
这神鹿宫想来该是倭国人的神社之类,在如此迷信的时代,目生重瞳的浅草薰,只怕不是神女玄女,也该是了不得的人物了。
不过谢缨络似乎并不想再跟李秘解释,她揶揄道:“你不是不关心这些么,当初我让你调查倭寇杀手,你可是睬都不睬人啊!”
李秘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,懒得跟她吵架,便解释道:“那是你咄咄逼人,你若像吕茂才这般有礼貌,我又岂会拒绝,现在我不正帮着吕茂才查案子么。”
本以为解释清楚之后,能缓和一下关系,可谁知谢缨络却讥讽道:“哼,你莫以为别人看不出来,你帮着姐夫,是因为姐夫花钱雇你,你查案子,还不是为了进入官府当走狗么!”
李秘一听,顿时怒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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