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里陷入深深的沉默,南宫玉盼摇摇晃晃站着,脸色惨白,眼睫低垂,似在掩饰什么,又像在思考。
阿仆不敢正眼看她,他没有资格。
一直以来,她就是天上高高明月,虽不是那么耀眼,却是重重乌云无法掩盖其光芒。
总有那么一道光透出来,让人无法忽视。
就在此时,门被推开,简灵溪端着一个托盘,上面放着一碗粥。
一见南宫玉盼起床,简灵溪忙上前扶她:“玉盼,你身体还这么虚,怎么起来了?”
扶着南宫玉盼到床上坐下,简灵溪细心又给她把了下脉,奇异地发现,她的毒仿佛又消了些。简灵溪眉头微蹙,这种情况很不正常。
“我怎么了?”见简灵溪脸色不好,南宫玉盼面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很着急。
“没事,你的毒消除了很多了。”简灵溪如实相告。
听到这话南宫玉盼才稍稍放下心来,努力挤出一抹笑:“谢谢你,灵溪。”
简灵溪摇了摇头,表示不用客气:“你先把粥喝了,补充点营养。身体越虚,毒素越会侵袭。”
“好。”南宫玉盼自己接过碗,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。
简灵溪来到阿仆身边,取出包扎的工具,柔和地说:“我给你包扎一下吧。”
“不用了,二少夫人,一点小伤不碍事。”阿仆仍然拒绝。
他只是一个卑微的下人,不配享受这样的待遇。
而且,他的伤势不重,只是一些皮肉之伤,随便哪个医生都可以处理。
“坐下。”简灵溪无奈,对付像他这样自卑又迂腐的人,她只能搬出身份去压他。
“二少夫人……”阿仆依旧不肯。
“你既然还认我是二少夫人,就乖乖听我的话。”第一次利用自己的身份,简灵溪有点心虚。
这个身份来得诡异,她自己都没有认同感。
“是。”阿仆顺从的是她的身份,虽然不在南宫萧谨身边了,但他还是他最敬重的二少。
暗暗咽下叹息,简灵溪蹲下身,亲自给阿仆包扎。
不再拘泥于身份,简灵溪毫不吝啬拿出自制的药洒在他的伤口上,原本深可见骨的伤口,立刻止了血。简灵溪动作很快,并没有让阿仆尴尬太久。
包扎好后,她站起来,嘱咐阿仆:“这段时间注意点,不要让伤口碰到水,更不可以再裂开了。”
“是,谢谢二少夫人。”阿仆谨遵她的话,坐在椅子上给她躬身,不敢再站起来让她担心了。
看完了他们两个,简灵溪没有厚古薄今,来到陈晓晓身边,将她搀扶到沙发上坐下,才给她把脉。
地上湿气重,她中了毒,身体的免疫力直线下降,任何一点外因,都可能造成可怕的后果。
她是一名医生,不是审判者,她的主要任务是救人。
给陈晓晓把完脉,简灵溪沉默了好一会儿。
“二少夫人,我是不是快死了?”陈晓晓问得直接。
简灵溪也不隐瞒:“你的阴花毒,剂量很重。”
陈晓晓面如死灰,呵呵干笑了两声。
这毒,她真的无能为力,也不敢去承诺什么。
房间再度陷入一片沉寂,阿仆站起来,要告辞离开。
事情有一半因他而起,但他留在这里已经不具备任何意义了。
离开前,他还是忍不住再看南宫玉盼最后一眼。
她正低头喝粥,病弱中的她少了那份故作坚强的洒脱和冷漠,多了几分孱弱。长长的睫毛垂下,遮住灿若明星的眸子,衬得秀鼻高挺,一张菱唇微张。
这样的她跟记忆里的她重叠,是他最初爱上的样子。
他见过她所有不为人知的样子,她在人前总是很安静,安静得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陶瓷娃娃,也格外令人心疼。
虽然她一直隐藏得很好,可偶尔流露出的寂寞和羡慕就这么深深烙印在他心底。
他自知不配,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。
哪怕他还没有长大,哪怕他不够强大,他还是想让她靠。
告诉她,她不是丑小鸭,她是世上最美的天使。
然,他自知身份低微,只敢远远望着她。
那一次,她突遭绑架,他急疯了。他躲在客厅外,偷听老爷子讲话,老爷子为了南宫家族的其他成员着想,不能惯着绑匪。
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,必须先摆出个态度来。
当年他还小,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,他不能理解老爷子明明可以轻易付赎金,却要让警方介入,让南宫玉盼去冒险。
绑匪是没人性的,他们穷凶极恶,拿不到赎金是会撕票的。
他差点儿就冲动去跟老爷子理论,是最后一丝理智阻止了他。
那几天他失魂落魄,一直守在主屋,幸好,他当时是二少的陪读,才没有太引人注意。
当他绑匪得不到赎金要撕票时,他疯了,他不顾一切冲了进去。
其实,他辩不清方向,他只知道他要找她,要找她,一定要找到她。
许是上苍冥冥之中的指引吧,他如同一头慌不择路的蛮牛,一个劲往前冲。
他有种强烈的预感,她就在那,就在那……
他仿佛可以听到她在害怕,呐喊,他寻着声音的方向一路找去……
当他看到山顶那间突兀的茅草屋时,他确定自己找到了。
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将她揽入怀里,她亦展现出从未有过的另一面。
她崩溃,她哭泣,她说她好怕好冷好饿。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刀,割得他千疮百孔。
原以为他得到了天助,可以顺利将她带走。
谁知,被绑匪发现了,放了一把火。
当燃烧的木头砸到他脸上,他很庆幸。
庆幸她安然无恙,他昏倒了,但他内心是喜悦的。
他拣回一条命,但她一次都来看过他。说没有一点失落是骗人的,知道她的难处,他不怪他。
自始至终救她都是他一个人的行为,他并不奢望她的回报。
后来,她出国治疗,他脸上留下了恐怖的伤疤,不可能再继续留在二少身边了。他主动要求留在琴瑟楼,当一名普通的杂役。
或许是感念他的功劳吧,大夫人居然同意了。
他真的从未奢望能和她有什么进展,他只希望呆在离她近一些的地方。
万没料到他的存在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危险,这都是他的错。
是他太自私了,他应该更加严厉拒绝陈晓晓才是。
最后这一眼,就当是告别了。
告别自己的执念,如果她好了,他一定离开她的视线,离开南宫大宅,在远方默默祝福她。如果她死了,他一定会替她报仇,不管是陈晓晓,还是幕后主使者。
知道阿仆的处境尴尬又难过,简灵溪没有挽留他。
他腿上的伤虽不致命,但若不好好养着,很可能会留下残疾。
拖着伤腿,阿仆一瘸一拐走向门,当手碰到那冰冷的门把时,心底生出的不舍,他感觉到灵魂在颤抖。
强行压下所有的难过,毅然决然拉开门,南宫萧谨正好要进来,两人差点撞上。
低头看了阿仆的伤腿一眼,南宫萧谨冷冷地说:“进去。”
有那么一瞬间,阿仆感觉心飞了起来。
终于意识到,他有多么在乎南宫玉盼。
只要能呆在有她的地方,要他死,他也愿意。
默默垂下头,往后退了一步,让南宫萧谨进来,也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。
南宫萧谨气场强大,整间房间仿佛都充斥着他的气息。
他面脸沉冷,严肃而认真,简灵溪也感受到了不对劲,匆忙走向他,抬头问:“怎么了?”
“押进来。”随着南宫萧谨的声音落下,两名保镖押着陈红进来。
简灵溪一怔,迷雾重重占据心头。